最近,《泰晤士報》逢星期四的飲食版都會刊登多份報紙雜誌對同一間餐廳的食評的節錄,好讓讀者容易有一個客觀選擇。始終,人人口味各有不同。食評這東西的確很主觀。多讀不同的評論,方能在那個極度主觀的世界裏尋找得到一點點客觀。
早陣子,在那份歷史悠久的報紙裏讀到了這樣的一段文字:
My monkfish with girolles, baby turnips, cured ham and more chicken jus offers satisfying savoury mouthfuls. But John Dory with lime, leeks and lobster velouté is a dull piece of fish the size of an After Eight that isn’t saved by its slick of bisque.
The meat course sees a reversal of fortunes. My companion’s guinea fowl, which falls from the bone, is the best she’s ever eaten, she says smugly. The star of her dish is the accompanying crunchy chard with mousseron. Gauthier is a man with a sure talent for doing refined, lovely things with vegetables.
那是節錄自《觀察家報》的一篇食評。讀畢,當然讃嘆人家寫評論可以寫得如此皮笑肉不笑地刻薄,同時候,也想起了許多年前陶傑的一篇文章。
他寫道:「讀英國報紙的食評,可以學到最尖酸刻薄、不帶髒字而又優雅得體的罵人話。香港的中學教英文,為甚麼一定要學生訂閱《南華早報》?第一流的英文,必然幽默抵死,這等英文,不在新聞版巴勒斯坦和以色列衝突的路透社電訊,更不在華文報紙社論的英譯之中,而在英國報刊的食評專欄。」
那天,陶傑翻譯了一些來印證自己的說法:
《泰晤士報》如此評論倫敦車路士區一家叫聖羅蘭索的意大利餐廳:「全倫敦或許也是全世界最差的餐館:牛排太生,可以把食客淹死在鮮血裏,不必請一個原子物理學家才懂得如何燒烤牛排的是不是?」
那份英國歷史悠久報紙又如此評論大英博物館餐廳:「這味甜品,令我想起清理吸塵機那幾個自動灰帚時吸入的氣味。」
《衞報》則如此評論倫敦蘇豪一家叫鴉片的中菜館:「小時候,我在小學活吃過一條蚯蚓。這家餐廳的海蜇勾起我的回憶。」
我想,那篇《觀察家報》食評的節錄比陶傑的三個例子更加精彩。尤其是第二段。那完全是寫評論的範文。先說當肉類主菜式上臺,一切都變好,最後以讃美那個廚師烹調蔬菜的技術作結尾,實在刻薄得教人開始有點同情那個叫ALEXIS GAUTHIER的廚師老板。
也記得陶傑另一篇談寫評論的文章。他說:「優秀的評論,觀點都含蓄地隱藏在字行間,所以英文有一句話,叫做『閱讀字行之間』(Read between the lines)。閱讀不止文字,還要字裏行間的空白。」
為什麼說現在香港的報紙都不好讀?這是其中一個原因。記者太過懶惰,完全不花心思去修飾自己的文字;也太過膚淺,沒有更多詞語用字可以用。他們只喜歡一連串形容詞,像「無耻」、「愚蠢」、「醜陋」來批評,什麼都要畫出腸。含蓄早在那個前英國殖民地成為歷史名詞。
也許,在一個反智的地方,在一個反智的時代,這是是唯一的批評表達。大家都可以擱起腦袋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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