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05, 2010

那天﹐在住所裡放了大島渚的《絞死刑》。聖誕回港渡假時﹐買了一大堆這個日本導演的作品的影碟。這是其中一張。

我沒有看畢整部電影。放了大概半個小時後﹐我換上了英國廣播公司出品的《審訊》。是改編卡夫卡那部同名名著的電影。是四年前首次往布拉格旅遊時買下來的。一直放在架上。我實在忍受不了大島渚那個故事裡面的無稽。

故事說﹐一個朝鮮人因為在日本強姦殺人﹐給判了寰首死刑。執行的方式﹐是現代化的。

從前﹐寰首死刑的意思是勒死囚犯。KEN FOLLETT那部給視為近六十年來最受歡迎的英國小說《地球之柱》(THE PILLARS OF THE EARTH)便有描述。要囚犯活活勒死,未免太過殘忍。於是﹐到了二十世紀﹐英國人便決定替絞刑來一次改革。他們改用活門讓囚犯下墜而扯斷脊骨。這樣子﹐劊子手沒有直接殺人﹐在技術上﹐是利用囚犯的體重,在地心吸力作用下殺人,而且以「不見血」為專業境界。

電影裡面的那個寰首死刑就是如此的一個活門技術。雖然按照一切日本國內的手續執行﹐可是過了二十分鐘後﹐囚犯依然有著脈搏﹐未曾死去。所有執事官員變得有點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重新執行﹐就要弄醒那個死囚。死囚醒過來後﹐卻喪失了記憶﹐什麼也記不起來﹐包括自己犯過的罪。官員覺得死刑不能如此執行﹐因為囚犯在死前對自己的罪行一無所知﹐這樣子絞死了他﹐就跟殺人無異。於是﹐他們設法子要那個死囚恢復記憶。至少﹐記得自己強姦殺人。

無稽﹐因為我不能相信日本人會如此大意。在我所認識﹐明治維新後﹐日本應該跟英國越來越相像。大家都是島國﹐都有一套傳統道德架構﹐國民性格受到一定壓抑﹐虛偽而深藏城府﹐缺乏安全感而一度成為海軍強國﹐都有一種偏離正常規律的孤僻氣質﹐自成世界﹐頑固得別有打算之間﹐卻又自得其樂﹐是一種輕微無害的心裡變態﹐變態得一切芝麻綠荳的事情也給視為一門精冷的科學處理。

所以﹐我不相信﹐日本那些執事官員會如此兒戲地對待絞死刑。兒戲﹐不是他們那些教死囚恢復記憶的法子﹔兒戲﹐是因為絞死不了那個死囚。莫忘記﹐在英國﹐有一本小書,叫做《絞刑手冊》(A HANDBOOK OF HANGING)。作者是英國退休外交家杜夫(CHARLES DUFF)。

許多年前﹐陶傑便介紹過這一本書。

他說﹐書中不但詳述執行死刑過程﹐還把繩索和體重的計算詳列成圖表﹐把絞刑的科學和藝術﹐研究得很精深。絞死人﹐原來是有方程式的。那是按照囚犯的體重﹐計算繩索的長度,以及讓囚犯踏空活門之後下墜的高度。因為囚犯的身型肥瘦不一樣,繩子的長度也不一樣,讓囚犯下墜多高,也不一樣。執行之前須由劊子手進囚室,為死囚量度體重和體高,然後計算該如何使用工料。

方程式算錯了,懸墜的力度不夠,囚犯活活勒死,太過殘忍;但預留的繩子和活門下的空間太長,墜力太猛,又會把頭扯斷。怎樣一墜就拉斷脊骨,發出清脆的聲音,像剪掉電線一樣,讓囚犯一瞬間就一片漆黑而斷氣,對於劊子手的專業尊嚴是很大的挑戰。劊子手畫出一張圖表:一個一百五十二磅的死囚,需要八呎長度的繩索和空間,以此為標準,每重七磅,再加兩吋,因此活門底下那個密室,至少要有十五呎高,以備死囚是一個近三百磅的肥佬。但身高還要和體重比例。特別矮胖的,還要看頸子長短粗幼,以便把繩索的長度再減幾吋。

這就是英國。一切都是如此嚴謹。怎能想像中國人會有這樣的研究﹖尤其在共產黨帶領底下。何解現代中國的死刑都是簡單野蠻的槍斃﹐或者可以如此解釋。

因為知道有那一本書﹐因為知道日本的去亞洲化﹐因為知道日本人對英國人的惺惺相識﹐所以﹐覺得故事著實無稽。

反而《審訊》裡面的那一切﹐包括那些兒戲的逮捕﹑法庭和審訊﹐都變得很可信。畢竟﹐那是一個極權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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