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ember 16, 2007

台灣作家裡面﹐我喜歡的﹐是龍應台。假如不算陶傑的《泰晤士河畔》﹐她的成名作《野火集》﹐該是我重讀得最多的一本中文書。我常以為﹐把書裡面的「台灣」﹐改成「香港」或「中國大陸」﹐下文依然能夠接得住上理。畢竟﹐都是中國人的社會。住在這三個地方的人﹐都不多不少遺傳了一些叫教人搖頭嘆息的醜陋DNA。

《野火集》出版於1985年。那是一個網絡電郵的年代。在台灣﹐那更是報禁黨禁未開的戒嚴時候。從《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開始﹐龍應台的一篇篇個人投書﹐演變成一股燎原野火。藉著口傳﹑影印本﹑大字報﹐大家開始希望突破現狀﹐衝撞權威﹐大家開始了解到﹐面對著社會上種種不平的事﹐只有勇敢地站起來說句真話﹐方能推動社會邁步向前。《野火集》就收錄了那二十七篇文章。

前幾年﹐她到了香港大學當客席教授﹐便多了點認識那個前英國殖民地﹐於是﹐文章的題材﹐除了她的出生地外﹐還多了我的出生地。去年聖誕﹐回港渡假探親﹐走遍了整個旺角的書店﹐為的就是她那本《沙灣徑25號》。也是一本文集﹐盡收錄了龍應台在《蘋果日報》同名專欄﹐談論香港眾多社會現象的文章。

書裡面﹐我最喜歡的﹐是「香港你往哪裡去」那個部份。有六篇文章﹐既講西九龍﹐也談添馬艦。正如馬家輝所講﹐「...幾乎每篇文章都是針對香港獨特而重要的公共議題提出批判和建言。敏銳地關注到許多香港人的許多關注﹐卻沒忽略許多香港人的忽略﹐連珠炮發」。

不過﹐她始終在香港住上不過三年。有時候﹐我這一個在那個前英國殖民地土生土長的人以為﹐她所講的﹐未必是真實的情況。

早陣子﹐有朋友寄來一篇龍應台刊登在《星洲日報》的文章。裡面談及一個香港和台灣很差異的地方。

她發現﹐台灣人有一個日常詞彙在香港是從缺的。對於這個發現﹐她很是驚訝。她講的﹐是那一個「國」字。在文章開端﹐龍應台便寫道﹕

「在台北,人們來來去去,宴會上碰面時的相互問候往往是;『回國了嗎?哪天再出國?』

700萬香港人住在一個大機場旁邊,人們每天在那裡進進出出,機場簡直就是香港人家門口的巴士總站──到任何地方都要從這裡進出。但是,他們離開香港不說『出國』,回到香港不說『回國』。顯然在香港人的意識裡,香港不是『國』,而且,不屬於什麼『國』。那麼,他們怎麼說呢?

我豎起耳朵仔細地偷聽,發現,他們是這麼表達的:
『我明天要去上海。』那可不是『出國』。
『曾蔭權昨日返港。』那可不是『返國』。」

這是無誤的。

的而且確﹐我們從來都不會說「出國」或「回國」。當然﹐那是因為香港人根本沒有想過香港是一個國家。可是﹐那亦因為這樣的講法﹐太接近中國大陸人﹐或台灣人的口吻了﹐也就是說太「娘丙」了。香港是中國的龍頭大哥﹐生活在裡頭的人怎能跟中國大陸人﹐或台灣人一樣﹐如此老土怪物﹖

跟龍應台的理解有點距離﹐我們香港人﹐其實也並不把「國」這個名詞﹐專留待給那個在羅湖以北很大﹑很大的國家。我們依然稱中國做「中國」﹐或者「中國大陸」﹐就正如我們叫英國做「英國」一樣。我們知道香港不是「國」的同時﹐我們也知道﹐我們不屬於任何一個「國」。殖民地時候﹐我們會說﹐「到英國留學」﹔回歸後﹐我們會說﹐「返大陸買DVD」。

香港﹐就是一個獨立的自由個體﹐卻又要依附在其他獨立的自由個體上面﹐方能生存下來。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