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18, 2008

這才是我平生首次飛越大西洋。

三月的時候﹐趁連續兩個長週末之便﹐我選擇了到多倫多探親。一個已經有四年未有踏足過的城市。

因為乘搭的是日間的航班﹐便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從機窗俯瞰﹐除了都鋪上一層又一層冷冰冰的白雪外﹐這個北美洲東岸城市的景致﹐似乎未有什麼多大變樣。不過﹐回想四年前飛機準備降落YYZ時的情景﹐我深深明白「景物依舊﹐人物變遷」的道理。我當然知道﹐這是大自然裡不能變更的變異。畢竟﹐在大自然面前﹐我們從來都是如此無助。「人定勝天」﹐不過是一些沒有什麼人生經驗的人的傻話。聽著機師降落的廣播﹐縱然腦袋是如斯冷靜﹐心情依然難免有點起伏。

也是在徬晚到達多倫多。也是舅父駕車來迎接我。不過﹐跟四年前不一樣﹐這一次我們是直接到餐廳吃飯。所以﹐車上還有外祖母﹑舅母和比我早幾個小時到達的妹妹。

外祖母著我們兩兄妹快撥個電話給母親﹐報個平安。正想推說要放下行李﹐安頓好一切才撥號碼﹐舅母已經一邊拿著她的手提電話﹐一邊跟我們道﹕「倒沒有人接聽。香港時間﹐才是早上八時許罷﹐你們的父母竟然已經出了門口。老人家果然不用睡得那麼多。」聽見找不到自己的女兒﹐外祖母疑惑地問﹕「怎麼不是撥手機號碼啊﹖」於是﹐也不待我去完成本來早想完成的那句說話﹐舅母又另撥了一次電話。

我同意舅母的說話。我知道﹐父母都越來越早起床。尤其是父親。不過﹐星期天都這麼早離開家門﹐的確有點奇怪。心裡正想著答案的時候﹐耳朵已經聽見了那正確的答案。因為就坐在舅母身旁﹐妹妹很方便地接過了那個撥通了的電話。

原來﹐都去了拜山。

因為怕人擠﹐怕警察封路﹐不讓汽車通過﹐我們家習慣在清明節前一個月﹐便齊集所有在香港的成員﹐一起登山掃墓。這一年﹐算是有點晚了。我是這樣跟舅母解釋。她很詫異。她知道﹐還有大半個月方來到清明節。

老實說﹐她也不應該詫異。她該知道﹐第二朝早﹐我們也會在地球的這一邊﹐幹著意義相同的事情。而且﹐按日曆計算﹐還該算是同一天。香港跟多倫多有著半天的時差。又之不過﹐她也其實應該有點詫異。縱然這個城市到處都有香港人的影蹤﹐香港人的墓地始終是少數。要不是我們兩兄妹突然到訪﹐大家也不會在積雪還厚的時候去掃墓。在多倫多﹐在清明節掃墓﹐也不會太過擠擁罷。

汽車駛進墳場的時候﹐滿眼盡是白茫茫一片﹐除了那一點點灰色差點給沒了頂的墓碑。四年前﹐可能都有了心裡準備﹐大家都不怕禁忌﹐匆匆的陪我來到這兒看過一遍。那時候﹐到處綠草如茵罷﹖也沒有太深刻印象。畢竟﹐裝滿了石頭的心不會去留意一些不值得留意的事。況且﹐在那樣的心情底下﹐什麼也會變了顏色。綠色和白色﹐根本沒有分別。

積雪超過一尺厚。我們捧著一盆一盆的鮮花﹐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踏著。都嘗試找些較堅硬的地方落腳。不過﹐一路上似乎都沒有太多壓得很實的積雪。於是﹐褲管開始有點濕﹐插在雪裡的雙腳開始感到有點冰冷。

我竟然知道在何處停下來。要明白﹐四年前﹐在這一小塊方地上面﹐還未豎立起這一塊墓碑。我讀著碑文﹐想像著雪地下面那正在長眠的身體。我徒手挖開墓碑前的一些積雪﹐把鮮花連盆埋在白皚皚的雪裡面。我默默地唸著四年前匆忙下機後﹐在醫院深切治療部裡的第一句說話﹕「外公﹐我來了看你。」

站在積雪裡﹐同樣地﹐我也不知道外祖父是否能夠聽得見。

[按﹕到倫敦渡週末關係﹐此欄暫停三天。廿二日(香港時間)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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