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是一個叫「兩週一聚」的活動。是網友米雪兒發起。每月十五日﹑三十日﹐一班住在世界不同角落的香港人都會一起寫同一個題目。今天是第十一次相聚。主題定為「傳統與傳統智慧」﹐要參加者中英文各寫一篇。這乃是加燦的心思。
唯要堅持TOFFEELAND一天一篇的原則﹐故昨天便搶先刊登了這個其實有點離題的故事的前篇﹐是為序。
其實﹐早知道這幾天會遇上一個失散了多年的朋友。因為那天早上起來﹐蔚喬如常跟我占卜問卦﹐一輪功夫後﹐她便裝著淡然地跟我講了三個字﹕「遇故知」。就只有這三個字。她並沒有給我多講什麼。我也識相地沒有多問。因為我很清楚﹐她只會跟我報以一笑﹐然後回答一句「天機不可泄漏」﹐來打發走我的追問。畢竟﹐到了今年秋天﹐我和蔚喬便會慶祝三週年結婚紀念。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遇到的竟然是雪鳳。
說是遇上了﹐實在有點不大正確。因為是雪鳳刻意來找我的。至少﹐我是如此以為。她跑上了我在太古廣場三期的辦公室﹐說要跟我吃頓中飯。碰巧﹐我要以主人家身份出席一個慈善午宴﹐無論如何是不能推掉﹐便禮貌地提議下班後跟她到酒館去聚一聚舊。我看到這個愛爾蘭裔女生臉上有點不悅 - 多年不見﹐她依然沒有改變那老是輕易地把喜怒哀樂放在臉上的性格。她幽幽地用著帶點上海口音的國語道﹕「是我突然的到訪﹐讓你沒有時間跟蔚橋申請嗎﹖」
她果然學得到一口流利國語。我的確有點意外。曾經﹐對於中國的一切﹐她都十分厭惡。要不是她的父母堅持長留在香港生活﹐雪鳳早在回歸後一﹑兩年便返到她的家鄉都柏林。她實在抵受不了香港回歸後的一切種種。況且﹐那時候﹐愛爾蘭經濟開始起飛。當然﹐我也不能否認﹐她決定留在自己的出生地﹐到底跟認識了我有點關係。
我們是在香港回歸中國那天在盧押道那一間愛爾蘭酒館碰上的。望著雪鳳那張可愛的雪白的臉﹐我這一個反對回歸的香港人﹐竟然跑到那一大群愛爾蘭人那邊﹐一邊飲著他們那些黑色的啤酒﹐一邊喊著趕走英國人的口號﹑唱著反對英國的歌曲。可能見我喊得異常特別落力﹐那天晚上﹐雪鳳跟了我回家。
望著她那張成熟了的雪白的臉﹐我知道﹐我要深深掩藏著我內心的意外。我不能讓她得到一點勝利的興奮。於是﹐我冷冷地用英語回答道﹕「蔚喬早料到你會在這幾天找我。」
雪鳳努力地遮掩著臉上那失望﹐提高了音調﹐繼續用國語道﹕「我應該猜得到。因為她是一個神婆。」我聽得出她口裡的那個「神婆」﹐完全是英語「WITCH」的意思。
她站直了身子﹐準備離開。她頓了一頓﹐道﹕「那麼﹐今天晚上﹐我在盧押道等你。」我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離開我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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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午宴後﹐我親自駕車送蔚喬到機場去。她的姊姊剛在倫敦誕下了一個男孩。父母都希望她能返倫敦一趟﹐好幫忙打點一切。畢竟﹐孩子的父親幾個月前在伊拉克執勤時﹐遭自殺式炸彈炸死了。是第一百五十個英軍在薩達武以前掌權的國家殉職。
車上﹐蔚喬突然說道﹕「其實﹐我早就測過﹐大姊的孩子是不可能得到正式的父愛。」這個自小在前香港宗主國長大的華裔女生再次提到許多年前的一個占卜。自世民過身後﹐她老是提起這一件事。不過﹐近來﹐我倒覺得她提得特別頻密。或者是因為孩子終於出世了罷。
「所以﹐其實我很怕你替我們兩個占卜。一旦測到什麼壞事將要發生﹐反而提早不開心。」我駕著車回答說。
蔚喬轉過頭用英語道﹕「你可以放心。除了偶然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外﹐我們的確能夠幸福地一起生活下去。況且﹐我就是知道你怕。所以﹐許多要發生的壞事都沒有跟你說﹐只藏在我的心裡面﹐讓我一個人提早不開心好了。我不是早跟你講過了這些說話嗎﹖」
我停定了車子﹐望著蔚喬說﹕「我也不是早跟你講過﹐我又怎捨得讓你獨自提早不開心﹖」我解開了安全帶﹐輕輕地在她臉龐吻了一下後﹐便走出車廂﹐替她從行李廂裡拿出那些行李。
蔚喬從旁邊推來一部輛李車。她一邊整理自己那些行李﹐一邊道﹕「我不介意獨自提早不開心。我希望的﹐倒是你不會讓不開心的事情發生。」
我立即用雙手摟著她的腰﹐輕聲地在她耳邊道﹕「假如是我控制得了﹐我當然不會讓一件不開心的事情在我們身邊發生。」然後﹐我把的嘴脣放到她那厚厚的兩片上面﹐舌頭相互碰上一下﹐算是再次肯定了多年前許下的一個承諾。
望著蔚喬步入候機大堂﹐我便立即離開機場﹐趕返市區。因為公司裡其實還有些緊要的事情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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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酒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花上了點力氣﹐總算在限期前簽妥了那份緊要的文件。可能整個下午一切都很趕關係﹐一時間是未能平定好那緊張的情緒﹐從公司走到盧押道這短短的一段路﹐我竟然也走得有點急﹐急得我不斷喘氣。
是星期五﹐酒館裡如常多人。都是黑頭髮﹐黃皮膚的。畢竟﹐香港已經回歸十二年﹐抵受不了中國人那一套辦事方法的洋人﹐都移居到星加坡﹑澳洲去﹐甚至返回老家﹔能夠抵受得了的﹐也搬到了上海和北京。香港再不是一個冒險家的樂園﹐不值得那些天生的冒險家留戀。
要在一間愛爾蘭酒館裡﹐在一大堆華人裡面找一個金紅色頭髮﹑白皮膚的愛爾蘭女生﹐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可能是太多人﹐我站在大門四望﹐始終找不到雪鳳的影蹤。可能是我來晚了。正慶幸之際﹐我卻突然瞥見了她在一個靜靜的角落裡﹐孤獨地喝著一杯黑色的啤酒。本來踏出了門口的一隻腳﹐又再放回到酒館裡去。
甫坐下﹐我便聽見雪鳳又用著那一口帶點上海口音的國語道﹕「我知道你不會讓我空等。」
我拿出了手帕﹐一邊印著臉上的汗珠﹐一邊用英語道﹕「有一份文件要趕在英國下班前遞交過去﹐所以來晚了。想過先通知你一聲﹐不過﹐原來我已經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我看到雪鳳在暗笑。讓了位置給侍應放上我那一杯健力士後﹐她繼續用國語道﹕「是蔚喬用魔法把我的電話號碼從你的電話裡刪掉罷﹖」
我當然聽得出她口中那個「魔法」不是「MAGIC」的直接翻譯。我白了她一眼﹐決定繼續用英語道﹕「也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那麼恨蔚喬﹖你難道依然相信﹐她是用著你口中所講的『中國傳統巫術』﹐教我在我跟你訂婚後愛上了她的嗎﹖我們那一段關係以失敗告終﹐錯的只是我﹐跟其他人完全沒有關係。包括蔚喬。是我愛你不夠多﹐所以當你隻身到上海讀書的時候﹐我移情別戀了。」可能是過了這麼許多年關係﹐我這一個負心的人﹐竟然能夠在給我負了心的人面前﹐簡單地回顧了一次那一個其實不簡單的故事。說起來是可以如此的毫無感情﹐仿彿完全事不關己。
雪鳳冷笑著。她依然用國語道﹕「那麼﹐依你這樣說﹐我倒實在不應該隻身跑到上海讀書﹐嘗試學習做一個中國人。可惜﹐那時候﹐我不懂得一些中國傳統巫術﹐既不知道原來你愛我不夠多﹐也測不到我的一個好朋友會用巫術把我的未婚夫搶走。」
我有點氣道﹕「為什麼你這樣的一個愛爾蘭人會如此這般篤信這些無稽的所謂智慧﹖」我還是用著英語。不過﹐似乎雪鳳倒早已決定只跟我用國語交談。她呷了一口啤酒﹐道﹕「我能夠不相信嗎﹖事實告訴我﹐在這一方面﹐你們中國人的確勝過地球上所有民族。假如我沒有記錯﹐這該是蔚喬那篇碩士論文的結論罷﹖」
「那倒是騙取過名銜的伎倆罷了。蔚喬老是如此說的。」我想著蔚喬﹐我知道自己是開始欺騙自己。雪鳳當然也曉得自己已經佔了上風。我看到她勝利者的笑容。她多點了兩杯健力士後﹐道﹕「我想﹐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要不是她曉得各式各樣的傳統魔法﹐你的父母就不會給她迷倒﹐你也不會在我為了討好他們﹐離開香港學習做一個中國人的時候﹐拜倒在她的裙子下面。」
聽著雪鳳的話﹐我記憶的汪洋裡﹐再次浮現出一幕又一幕過去的往事。當年父親無所不用其極地挽救公司於瀕臨破產邊緣﹐萬念俱灰下﹐最後聽信了蔚喬的一切一切風水命理講法﹐竟然又的確能夠把公司起死回生。從此﹐父母變得異常迷信﹐蔚喬也成為了我家的常客。後來﹐可能是經常見面關係﹐父母也時常在我耳邊提及蔚喬的好﹐我竟然發覺自己開始愛上了這一位本來是雪鳳的朋友。
我的確以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緊守不了對雪鳳的承諾。所以﹐我經常都想跟她好好聊一個天﹐可是同時候﹐也很害怕面對她。因此﹐縱然從其他朋友口中知道她在上海的地址和電話﹐我也沒有跟她聯絡過一次。
雪鳳給我遞上一杯新送來的黑色啤酒。她敲了敲酒杯﹐提起嗓子笑道﹕「這次我回香港走走﹐其實是想告訴你和蔚喬﹐我在上海不但學懂了那些傳統占卜問卦﹐也學曉了那些傳統巫術。我將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我猜﹐蔚喬這一個神婆早已料得到此。」語畢﹐她豪氣地一飲而盡。
我看著酒杯裡面那些黑色的液體﹐想起了蔚喬步入機場前的話。我推開了那一杯啤酒﹐望著雪鳳那張雪白的臉道﹕「我還要駕車回家﹐實在不能多飲。」我裝作看看手錶﹐提議說﹕「時候也不早了﹐你打算一起吃晚飯沒有﹖要不﹐我想我還是先回家了。今天實在很累。」
[按﹕其他報名參加派對的﹐請留意加燦。當然﹐也可以留意「兩週一聚」的官方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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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omments:
沒有令人失望呀!都是好好讀的故事呀!
gwenzilla,
it's so kind of you. thanks millions.
沒有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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