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September 12, 2008

從這個專欄的名字﹐以至我的化名﹐顯而易見﹐愛華頓是我最喜歡的球隊。不過﹐我第一支擁護的﹐其實是南華。畢竟﹐我不再年輕。跟現在的黃毛小伙子不一樣﹐我這一代的人﹐喜歡足球﹐都是從香港足球開始。

搬到歐洲生活前夕﹐這支香港歷史最悠久的球會再次降班。老實說﹐便是世界上最好的劇作家﹐也未必想到這樣合理地煽情的一幕﹕以我這個擁南躉的離開﹐來襯托南華的覆亡。

本來﹐這一切一切都來得有點浪漫。不過﹐跟許多年前一樣﹐南華最終還是未有降班。得到香港足總的挽留﹐這支老牌球隊能夠繼續在香港頂級聯賽打滾﹔也得到商人羅傑承的注資﹐這支在加路連山上的球會再次稱霸香港球壇。

我很不樂意看到南華再次接受足總挽留。

我是一個很傳統的人。也有點天真罷。

受著英國殖民地教育﹐我知道﹐失敗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只要能夠單憑自己的力量﹐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來﹐其實更能贏得世人的尊重。因為只有努力過﹑付出過的成功﹐方為世人所長久讚頌。更何況﹐只要努力過﹑付出過﹐沒有不成功的。

可是﹐在回歸中國後的香港﹐我這個看法變得很落伍﹐可謂完全跟不上時代進步。我成為了一個未老先衰的人。在北方大氣候影響下﹐聰明的香港人當然立即摸清了新的遊戲規則﹐知道攀附奉承權貴﹐才是能夠讓自己向上爬的良策。假如那不是唯一的生存方法。殖民地時候的一套理念﹐原來早已隨著英國國旗的降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在「識人緊要過識字」的氛圍底下﹐我這個愚笨的人選擇離開香港搬到歐洲生活﹐顯得完全很合理。

香港再不是一個公平的社會。因為努力再不一定得到回報。在個人努力再不值錢的時候﹐還有誰會努力工作﹖

從前﹐當香港還是英國殖民地的時候﹐大家知道﹐可以靠自己的努力﹐爬上人生階梯的最高點。大家知道﹐只要不斷努力﹐總有成功的一天。就是因為有著這樣的一條向上爬的路﹐在英國人的協助下﹐我們的祖先能夠創造出「香港」這個世界經濟神話。

那就是香港的根基﹐叫做UPWARD MOBILITY。是一個沒有中文翻譯的名詞。

當大家都知道可以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有上進心的人都會努力尋找這一個機會。於是﹐在一個理性的社會裡﹐總有一大群人默默耕耘工作。他們深信﹐只要工作出色﹐他們就會得到賞識。老闆不會因為他們不是什麼達官貴人之後﹐而不提拔他們﹔社會不會因為他們出生寒微﹐而妨礙他們前進。在人生的階梯上﹐大家的機會都均等。大家都很清楚﹐自己不能再進一步﹐都只能怪自己有不如別人的地方﹔大家也很清楚﹐有UPWARD MOBILITY就有DOWNWARD MOBILITY,便是自己家族如何顯赫﹐假如自己不努力工作﹐我們就要靠邊站﹐讓有能力的人爬過頭來。

在這樣的環境底下﹐在這樣巨大的社會原動力推動下﹐可以有什麼經濟奇跡不能給創造﹖

可是﹐回歸後﹐沒有了英國人的協助﹐香港人身體裡面那些中國人的醜陋DNA開始發作。大家開始更換那個推動社會前進的火車頭的燃料。大家開始重新體會到人事關係的重要。「阿蟲介紹」慢慢成為了向上爬的通行證。於是﹐社會上開始有人埋怨自己懷才不遇﹔公司裡﹐大家開始發現一些目不識丁的人霸佔著高層的位置﹔政府裡﹐開始有人空降到部門的重要位置。大家發現﹐原來這個火車頭再不需要默默耕耘的人做燃料。努力工作再不是在人生階梯能夠向上爬的保證。

想到這裡﹐我知道﹐我只能愛上愛華頓。

[按﹕到阿姆斯特丹渡週末關係﹐此欄暫停三天。十六日(香港時間)再續。]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