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文)
早陣子﹐是十月尾的時候罷﹐閑談間﹐我是猜到老闆希望在聖誕前給客人遞上一個供水計劃的設計和施工合同的草稿﹐好能夠在今年收到一部份顧問費用。可是﹐同時候﹐我也記起「楊修之死」的故事。縱然是在彼邦工作﹐縱然讀過許多陶傑談及外國人老闆的文章﹐我始終不敢輕舉妄動。於是﹐一等再等下﹐就到了這個十一月中的時候。老闆也終於正式批出一個「急」字。
也許﹐我是不應該等的。也許﹐我實在不應該老是用中國人的傳統智慧﹐來度外國人君子之腹。這兩年來﹐許多許多次證明了外國人工作的頭腦比較單純。至少﹐在我這一個行業是如此。記得有人(好像是孔少林)說過﹐外國商業社會裡不是沒有豺狼﹐只是都在華爾街﹐都在金融城。可是﹐我身上流著的﹐始終是中國人的血。這種中國人的傳統智慧﹐一時三刻是改不了。就因為如此﹐翻翻月曆﹐要在聖誕前給客人遞上一個供水計劃的設計和施工合同的草稿﹐仿彿成為了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
我知道﹐在香港﹐那絕不是天方夜譚。那是可能的。既然我們的先輩能夠把一個本來寂寂無名的漁村﹐變成一個響噹噹的國際大都會﹐在香港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兒是愛爾蘭。他們的工作模式跟香港人的有點不同。我實在不知道香港的那一套是否能夠在此間應用。不過﹐現在既然老闆批下一個「急」字﹐我這個香港人當然要想辦法應付過來。
我頓了一頓﹐想想該如何包裝來推銷我那一個充滿香港特色的辦法。我跟老闆說﹕「我是打算用最短時間來完成那些水管的草稿。或許﹐一個星期。因為我是把那些工作往以後推。老實說﹐那些草稿不可能有人花時間詳細研究。我們就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完成那些別人一定會留意的地方。其餘的﹐就留待明年FINALISE時才一併完成。就因為增加了明年的工作量﹐就因為把應有的支出撥到明年去﹐所以﹐我們一定要用最短時間來完成那些草稿﹐以多留些儲備。我跟L談過﹐他應該可以應付得來。要聖誕前完成﹐這是我的建議。」
我其實還未跟L討論過。不過﹐那只在於我如何定義「那些別人一定會留意的地方」。應該沒有太大問題。最重要的﹐還是要得到老闆首肯這樣的辦法。我不希望到明年﹐在FINALISE前﹐當客人留意到一些我們以為別人不會留意的地方時﹐她會大發雷霆﹐因為她事前毫不知情。畢竟﹐這種工作方式﹐不是此間的人能夠輕易想像得到。記得陳冠中在《我這一代香港人》裡的一個故事﹕
「我在香港拍過一部美國電影。美國的設計師要做一個佈景檯子﹐叫香港的道具師幫他做。他每天來問做好沒有﹐香港道具師都回答他﹐不要緊﹐到時一定會做好的。等到開拍那天﹐果然那張檯子及時被搬進來了。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不錯﹐但仔細一看﹐檯子的後面是沒有油漆的﹐而且只能放著不能碰﹐一碰就塌。美國設計師不明白﹐為甚麼我早就請你們做個檯子﹐要到最後一刻才交貨﹐並只有前沒有後。香港的道具師也裝不明白﹐你要我們做個道具﹐不是及時交貨了嗎﹖而且是幾秒鐘鏡頭一晃就過去的那種﹐為甚麼要做得太全呢﹖在鏡頭裡看﹐效果是不錯的﹐況且不收貨的話﹐也沒有時間改了。這是我們的CAN DO精神﹑港式精明和效率。」
曾經﹐有老友很正經地問我﹕「你這個在工程上一點專長也沒有的人﹐在外國市場﹐究竟有什麼可取的地方﹖你曉得的知識﹐他們很多人同樣曉得﹔他們很多人都曉得的知識﹐你卻一概不曉。我實在想不通這個算盤究竟如何打響。」老友說的是實話。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答案。
不過﹐當看到老闆滿心歡喜我那一個充滿香港特色的解決辦法後﹐我似乎是替老友找到了一個答案。
因為我是香港人。是那一代的香港人。
只希望不會教壞愛爾蘭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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