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是一個叫「兩週一聚」的活動。是網友米雪兒發起。每月十五日﹑三十日﹐一班住在世界不同角落的香港人都會一起寫同一個題目。今天是第十五次相聚。主題定為「五年之後」。這乃是讀與吃的心思。
今天起放假外遊﹐故提前了一天刊登故事上半部。以下為故事的下半部。
...續前文
那天黃昏﹐璿壑休班後﹐來到診所找我。他說﹐希望跟我商量些事情。我看到他神色有點凝重﹐便立即撥個電話給繡寧﹐告訴她我不能出席她上任東華三院副主席的就職典禮。我知道﹐繡寧一定會不高興。那不是因為我不能成為第一個恭賀她成為東華三院副主席的人。她不高興﹐因為她知道璿壑跟我講的就是素琴的事情。自和我離婚後﹐素琴就是靠著璿壑的支持﹐來重新撐起她那個塌了下來的天空。我當然也猜到素琴會是我們的話題﹐不過﹐我實在開不了口叫璿壑失望。當所有人都叫喚我做陳世美而遠離我的時候﹐原來璿壑依然視我為朋友。況且﹐印象中﹐這還是首次這位經常聽我吐苦水的朋友要我幫他的忙。
可是﹐我和繡寧都猜錯了。
那天晚上﹐我們如常坐在洗手間旁那個角落的長凳上﹐飲了許多杯哀酊葛啤酒。除了讓我知道他剛決定加入無國界醫生到非洲行醫外﹐璿壑再沒有跟我講些什麼。仿彿這一個決定不需要什麼原因去支持。仿彿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理想。我覺得我的心沉了一沉。原來﹐他是來跟我道別。雖然明顯地他心裡面是藏著幾多很想吐出來的心事﹐璿壑還只是一杯一杯慢慢地喝著啤酒﹐沒有多說一言﹐於是﹐我也識趣地不開口去問我心裡面那許多湧現出來的問題。我知道﹐璿壑要的只是一個聆聽者。
直到酒館打烊﹐走出門口時﹐璿壑才有點醉昏昏地提到素琴的近況。他道﹕「她終於放低了你﹐跟我們急症室的主管交往了。啊﹗你早聽聞過老郭追求素琴的傳言罷﹖」聽到素琴終於走出了那個我替她築起的迷宮﹐不知怎地﹐我本來已經沉下了的心﹐更多添了一點失落。或者﹐當知道一個女人再不對你牽掛斷腸﹐每個男人都會有點失落﹐縱然那是一個給你拋棄掉的女人。我一時不曉得如何回答﹐便裝著笑臉胡亂堆砌道﹕「我應該要替她高興罷﹖總算能夠忘掉我這一個負心的人。老郭也是一個好男人。老婆死了十年......啊﹗當然最理想還是由你去照顧素琴。許多時候﹐我都覺得最清楚素琴的其實是你﹐只可惜襄王從來無夢......」我還未說畢﹐璿壑便一個拳頭打在我的臉上。我跌倒在地﹐正爬起身來的時候﹐就聽到璿壑怒喊道﹕「你這王八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自大學迎新營起﹐素琴最愛的就只有你一個。你這王八蛋就從來不懂得珍惜她。」我還不及答話﹐只見璿壑已經跳上了計程車揚長而去。
原來﹐我還是記得如此清楚。用保鮮紙封好了放在心靈深處冰鮮的記憶一點也沒有褪色。
當我點叫了第三杯的時候﹐璿壑便在我對面坐了下來。他沒有多大變樣。除了皮膚變黑了。不過﹐我看到在他那拗黑的膚色底下﹐有一層莫明其妙的興奮神色。我知道﹐我認得那一種神色。不過﹐我肯定這是我從來未曾在璿壑身上找到過的神色。
因為五年未見﹐我們不免有著一層陌生的隔膜。打過招呼後﹐我們竟然不懂得從何開始打開話題。我們只懂得自顧自地呷著啤酒。再沒有人跑到留聲機去點播﹐小酒館的空氣變得異常的沉默。連頭頂的天花吊扇也停止了轉動。空氣像凝固了一樣。
明顯地﹐璿壑也意識到我們之間沉默得異乎尋常。他知道﹐他需要首先打開話題。畢竟﹐是他相約我出來。他有點尷尬地道﹕「我知道了你跟繡寧的事情。」
想不到璿壑還是能夠讀穿了我的心事。這正是我希望跟他講的話題。可是﹐我竟然聽到自己開口這樣說﹕「這不就是大家五年前希望看得到的結果嗎﹖我們只不過是讓大家美夢成真。」無疑﹐聽得如此晦氣的回答﹐誰也不敢再在這話題上多講。包括了璿壑。兩個五年未見的朋友好不容易才打開話匣子﹐豈料卻是一句始兩句止。我們再次給那凝固了的空氣包圍著﹐各自喝著自己手上的啤酒。
或者﹐我該禮貌上問一問璿壑他在非洲行醫的見聞。始終﹐我也是一個醫生。不過﹐我就老是提不起興趣。我考上醫學院﹐只不過醫生是香港這個社會裡最受人敬重的職業罷了﹐醫好別人的病反而是其次。我努力醫好別人﹐都只因為我要得到社會上更多別人的認識和敬重。我不斷在腦袋裡想想我和璿壑還有的共同話題。當我跟酒保示意多拿來兩杯啤酒後﹐我終於忍受不了我們默默無言的對望。我道﹕「我知道﹐這樣說有點傻。不過﹐我總是覺得這兒的哀酊葛啤酒特別好。有聽過素琴的消息嗎﹖」自那天晚上看著璿壑乘計程車揚長而去﹐我已經跟我在大學認識的所有人失去聯絡。當然﹐更接近事實的﹐是我在大學認識的所有人都選擇跟我這個禤家女婿失去聯絡。
聽到我有點出其不意的問題﹐璿壑臉上閃過一霎尷尬之情。他望望自己的腕表﹐道﹕「素琴待會兒也會過來這邊。」
我定睛看著我這一個真正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的朋友。他竟然也邀請了素琴來到這間供奉我和璿壑那接近三十年友誼的神聖殿堂。從前﹐跟素琴拍拖的時候﹐我沒有帶過她來到這兒嚐嚐那哀酊葛啤酒﹔結婚後﹐我也沒有。當然﹐我亦未曾跟繡寧到過這一間家庭式小酒館。我有點氣道﹕「她會知道怎樣來嗎﹖」
璿壑好像聽不到我的說話。他呷了一口新放到檯上的那杯啤酒後﹐深深吸一口氣道﹕「儲熙﹐我要結婚了。」
原來﹐這才是璿壑一回來便相約我出來的原因。雖然﹐這的確很意外﹐這一個鑽石王老五竟然在那塊原始的黑色土地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女人﹐只是﹐也實在不用等待這麼久﹐儲夠多麼多的勇氣才能夠吐出這句說話罷。
我拿起酒杯﹐敲了敲他那一杯以示恭喜﹐道﹕「帶了她來香港嗎﹖」
或者因為到了這個年紀才首次結婚﹐在我這個已經離了兩次婚的同班同學面前﹐璿壑有點尷尬。他說﹕「其實﹐其實她也是香港人。兩年前毅然放棄香港﹐加入了無國界醫生﹐到蘇丹醫治那些給從中國大陸運過去的武器打傷的平民百姓。她......素琴來了。」他站起身子﹐向門外揮手。我也轉過頭看看。素琴是便裝一道。她依然是一個纖長而體態動人的女子﹐拗黑的膚色﹐稍稍敷一點胭脂﹐不搽粉﹐很媚﹑很健康。跟璿壑那莫明其妙的興奮神色很合襯。原來陽光的膚色也很適合這個我在大學一年級開始愛上的女人。原來﹐我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望著素琴﹐我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我選擇了喚她一聲「霍小姐」。聽到自己這一個選擇﹐我很意外。我從來沒有這樣陌生地招呼過這一個被我負心的女人。一次也沒有。
我不知道素琴是否也有點意外。我看到她笑得有點燦爛。她哼哼地笑著說﹕「霍小姐﹖下月﹐我便是陳太了。」語畢﹐便在我面前輕輕親了璿壑的嘴脣一遍。
[按﹕其他報名參加派對的﹐請留意讀與吃。當然﹐也可以留意「兩週一聚」的官方網頁。]
[另外﹕到東歐渡假關係﹐此欄將暫停兩週。十五日(香港時間)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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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omments:
一個男人築起的迷宮....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不過,當你走不出....又真的是一個迷宮哦!! 多少人被困在不知誰築起的迷宮哦!但我們都沉醉在這些大大小小的迷宮,人真的很奇!!
這確實是一個自我中心的迷宮。
近來,看了一些渡邊淳一的書,也是男人的故事,男人,真是這麼窩囊嗎?
gwenzilla,
we love to be buried within the world that we've built for ourselves probably because this is the only place that we think we can control everything - nothing will be out of our control. We think.
chilli mom,
there must be some, i think, unfortunate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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