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到愛爾蘭的時候﹐一位香港的老友送來了陶傑一篇刊登在《壹週刊》﹐題為《重建香港的外資殖民地》的文章。裡面﹐他大聲疾呼﹐要求曾特府為了香港人的利益,為了香港下一代的智慧,要向國際多乞一點資金回來,把香港辦成一間行政管理的人材學校。其中﹐有這樣的一段文字﹕
無論東洋還是西洋,「鬼佬工」崇尚制度,注重遊戲規則,不喜擦鞋奉承。今天你還是見習生,鬼佬上司就會盡情使喚;明天你升為小主管,就應該行使小主管的權力,不必再揣摸哪一個太后太上皇的臉色。不可以濫權,只可以行使職權,在外資工作,一年半載必定摸通這樣的道理。外資絕少家族生意,都是國際上市的企業,因此無所謂一個家長式的老闆,CEO向董事局負責,拍馬屁也沒有用,一切只看業績。美國公司尤為殘酷,對於年輕人,在外資機構工作,是行政思維「非中國化」、人格「非太監化」、行為「非奴才化」的最佳改造,簡直脫胎換骨。
當然,打鬼佬工,晉陞機會有限,在歐美,亞裔的打工絕對覺得頭上有一塊「玻璃天花板」。看得見頂,但爬不上去。這是因為亞裔員工的文化隔閡,例如下了班,不可以跟鬼佬同事一起到酒吧泡兩小時。為什麼不可以?因為英語不夠地道,對西方社會的流行文化所知不多,無法深入交心溝通。打好人際關係,不靠辦公室,靠公司樓下不遠的那家酒吧。
於是﹐有空的時候﹐我也喜歡下班後跟同事到酒館飲酒聊天兒。每次﹐總是無所不談。
不記得是什麼原因﹐那天晚上﹐竟然有點學術。大家談到混凝土結構設計。有人提及倒塌。一位同事好奇問道﹕「香港這個石屎森林﹐是否有過混凝土結構倒塌﹖」
可能多飲了兩杯﹐我知道實在遮掩不了臉上那驕傲之情﹐有點小農暴發戶的口吻道﹕「你也曉得說香港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石屎森林。就像阿馬遜森林的樹木一樣﹐不會無緣無故的倒下。要不是人們肆意砍伐﹐那些樹木是歷久不垂。這個道理﹐在石屎森林一樣適用。」
那時候﹐我的所謂「肆意砍伐」﹐不過是憂政府繼續不斷破壞歷史建築。豈料﹐過了兩天﹐我便在雅虎香港讀到那宗塌樓的新聞。老實說﹐結構中有部份塌下來﹐從前也有所聞。記得大學課堂裡也曾討論過一些案例。不過﹐無風無雨下﹐整座大廈倒塌﹐在這個前英國殖民地裡面﹐也算是頭一宗罷。
叫人氣憤的是政府的反應。當然﹐這不是什麼新聞。畢竟﹐跟狗咬人同理。只是﹐回歸中國後﹐狗咬死人有時候也可以登上報紙頭條的。
那是《明報》的報導。記者發現﹐原來屋宇署在塌樓前一個月﹐已經收到業主知會﹐主動要求屋宇署到唐樓巡視。不過﹐屋宇署見業主投訴並不具體,因此到大廈視察時,只按例在外圍目視,沒有進入室內檢查,認定樓宇沒有即時危險,只發出外牆修葺令。
投訴並不具體﹖究竟屋宇署要如何具體的投訴呢﹖醫生醫病﹐難道要病人自己先講出自己染上什麼病的專有名詞﹐然後才由醫生肯定地說﹕「對﹐你患的就是這一個病。我想﹐你也很清楚﹐這是一個沒法子醫好的病。」﹖
香港特區政府的病的確是不能根治的。
再次想起了陶傑那篇題為《重建香港的外資殖民地》的文章。再次想起了從前這個小島上最大的那個外資企業 - 殖民地政府。
從前﹐除了石屎森林外﹐香港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東方之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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